……这又是？

忽然之间，狂风大作，风雨欲来。

“咵嚓！”

一道闪电，从天上猛地劈下。

然后是又一道，再一道，流火奔雷之势。

柏乐逸心中觉得不妙。他走到窗边，往外瞄了一眼。

守在“满庭芳”前院内外的保镖、家政工作人员们，此刻都跟屋内这几位一个状态——三维静止。

就像那些“时间停止”剧里的角色。

他再朝天上看了一眼……

下一秒，他抬手“嘭！”地甩开推拉窗。

洞开的窗户外，半空中，那朵铅黑的云上——是真的，一个小小的身影，米旋儿，在……接雷！

柏乐逸脑中一激，回过神来前，他已经迈着长腿，几大步冲出门廊，站到天雷滚滚、疯狂劈闪的前院里。

视野因为拉近十几步，似乎更清楚了些。

……没错，是米旋儿！

她半跪半趴在一只蓝色巨鸟的背上，似乎这样才能勉强坐稳，不会随巨鸟的飞来掠去而坠落。

不知她是怎么出现在这里的。

她还穿着在家时，最喜欢穿的小白鞋，身上也是一条她说“入选最喜欢系列”的白色桑蚕丝家居连衣裙。

显然，她是在毫无防备的情况下，被卷入到眼下的这种局面。

但……这算什么局面？

跟她提过的那个“混混”单挑么？

她的长发、衣裙随风飘动。

一条纤白的胳膊圈住大鸟的脖子，另一条胳膊则举到半空中，扬着她的小手掌，把一条条朝满庭芳狠狠劈来的闪电，当空截断。

闪电与她掌心相接时，迸发出惊人的火花。

“嘭！”的闷震，锥入地面，锥进土壤，再反震回来，震得柏乐逸浑身发麻。

不知她触到闪电是什么感觉，但——柏乐逸从没见过她这么大幅度的动作。

她总是不慌不忙。

再鸡飞狗跳的情况、再疯狂的人，她应付起来，都是有条不紊、不露声色的。

通常也总是她一出手，事情就开始好转。

而眼下，局面似乎没有任何变化。相反，天雷越劈越快，越震越响；而她，却似乎有些吃力。

长长的乌发在空中飞舞，几个侧影看得出，她的小脸绷得紧紧地。

墨黑天地间，小小的身影冲来冲去，怎么看，都很……孤单。

以上想法在柏乐逸脑中迅闪而过。

与此同时，他感受到，一股自身体深处迸发的保护欲，突然化为实体——

是真的“实体”。

他感到那股力量，从耳边“倏”地冲出，随即，一道粗壮的白光，猛地扑向天空。

那白光身上也“唰”地张开遮天蔽日的翅膀，可定睛一看，那竟然是一只白老虎！

脑海中，那个温厚的声音比此前都更低沉，慎重自报家门道：神主，白虎为您效劳。

柏乐逸：……

从没像现在这样，觉得加入那个歪门邪道似的“系统”，还挺好的。

但为什么他不能飞？

这个想法刚刚成型，却见那只代替他飞上天去，给米旋儿支援战力的白老虎，不知撞到什么。

“嘭！！！”

惊天动地的一声，威风凛凛的神兽，顿时坠回地面。

随后，它“咻”地体型塌陷。转眼就变成了一个白点，落到前院的草丛里。

柏乐逸：“……”

没帅过三秒。

再看天上，小姑娘的身影还在忙碌，根本没发现自己原来也曾可能有过帮手。

柏乐逸郁闷中，有点困惑——那边到底有什么，能直接把这么有来头的神兽，直接撞成最无害的休眠态？

小白刺团在草丛里动了动。

很快努力振作，化为一粒闪光的钻石翼黄金瓢虫，凌空跌跌撞撞飞回来，趴回他的耳垂。

然后它就陷入了静止。似乎累垮了。

柏乐逸抬头，努力想别的办法。

这时，却听见在离他耳后极近的地方，传来一串意味深长的笑：“呵呵呵……别逞能了，那是老夫的手段！”

柏乐逸循声回头。

只见面前出现一个白须白眉、仙风道骨的小老头。

他顿了一下，眼神有点探究，说：“周辰？”

老头表情茫了一瞬，似乎很久没有人这样当面叫他的名字，他还很有点不好意思。

白胡子动了动，说：“啊，是我！”

柏乐逸也没跟他客套，一把抓住他袖子，指天让他看：“小旋儿有危险……”

说到一半，他反应过来，回头，目光犀利，审视地盯着小老头，问：“你刚刚说，‘你的手段’——什么意思？”

周辰冷冷一笑，说：“惩罚！”

柏乐逸：“？”

周辰抬起白色宽袖的手往半空一指：“她为了你，竟敢跟把她一手抚养大的师父动手！目无尊长，大逆无道！”

他朝天空冷笑一声，接着道：“既然忘了本，那就接天雷，接到功德尽失、神魂俱灭吧！”

柏乐逸听得一头雾水，迟疑道：“妹妹她说过，你是个很好的人？”

他真诚发问。

但问的问题，着实不太好回答。

而且，那副怀疑的神色，出现在这么一张气质飞扬的脸上，颇有点，天之骄子看神经病的意思。

周辰脸色抽搐了下。

随后，他眼神聚力，反瞪回去，冷笑道：“我就是对她太好了，她才这么得意忘形！哼，是该让她见识见识，这世间的真面目！”

说着，他又冷厉地看向半空中，疲于“接电”的那个身影，暗示柏乐逸跟着看过去。

柏乐逸当然马上抬眼。

一道白亮的雷电，刚好锥入米旋儿手心，发出惊天动地的一声“嘭！！！”，并朝四面，劲射出炽烈泛紫光的火花。

米旋儿的侧脸，显出几分力不从心的样子。

柏乐逸舔了舔牙根，重新抓住老头的胳膊。垂坠的面料下，老头筋骨细弱，似乎一折就能断。

柏乐逸紧箍着老头的手腕，语气冷冽道：“有什么要求？”

周辰似听不懂：“什么？”

柏乐逸冷冷睥睨他，话从牙根里，一字一字迸出来：“搞这一出，有目的吧？把她好好放下来，你有什么要求？”

其实他也怀疑，天上那个脆弱又孤独的身影，到底是不是真的米旋儿。

有可能不是。

但万一呢？

即使是假的，他也不想看她的身影再那么孤孤单单地，应对任何困难。

周辰垂目，看了看柏乐逸修长的手指。

抬眼，忽然露出个狡黠的笑容，松口道：“果然很聪明！既然如此，我就不跟你兜圈子了。两个选择——”

他说话间，柏乐逸的余光，留意到一层气氛，朝他定点包裹下来。

——“肝胆相照”。

刚才在客厅里，被他识别并免疫的气氛，此时，毫无纰漏地落到了他身上。

他感到识海中袭来一股暖流，胸中则升起另一股。

它们相互交织，裹挟着他，让他无法像平常那样，思维敏捷、多线程并行游刃有余。

他不仅思考速度慢了下来，开口速度还急剧飙升。

想都没想的话，脱口而出：“什么老头，这么损！”

柏乐逸：？？？

他意识到，“肝胆相照”起作用了。

接下来的时间，他将想到什么就说什么。

丢完气氛，他手里抓着的老头一声哼笑，开始升堂。

他吹着白胡子，问的却是：“怎么，你想揍我？”

柏乐逸表情动都没动，淡淡道：“有点。你挺欠的。”

周辰满意他的气氛效果，捋捋胡须说：“嗯！”

柏乐逸：“……”

周辰的笑容重新变冷，说：“行，接着方才说的啊——两个选择：一，我放她下来，但你即刻，就跟我去系统中心，接受神官培训后，走马上任。在你任职期满、飞升成神之前，少则数十年，多则数百年的时间里，你们不能见面，我也不会让她找到你——”

柏乐逸：“……有病吧？”

周辰眯眼笑了下，却毫不在意，因为他所说的条件，比柏乐逸的评价刻薄多了：“二，是你先过完你这辈子，能活多久活多久，尽情奔赴你那些艺术成就、财富目标、天伦之乐，但她……”

周辰指向半空中。

米旋儿的速度越来越慢——大鸟扇动翅膀的频次，越来越低，她接挡闪电的动作，也越来越吃力。

她的侧脸已经在用力咬紧下嘴唇。

周抽接着说：“她——我现在就带走，去补你的缺。直到你百年后，再放她自由。你们不过分开区区一百年，怎么样？作为她冲撞系统之神的惩罚，够意思吧？”

柏乐逸的脸色，毫无掩饰地飘雪飞冰。

但因为他其实日常也这样，所以面上，其实没太大区别。

区别在于说话。

他往常的话风虽让人心梗，但也都是挑过的、他认为最合适的表达；但眼下，在“肝胆相照”里，话风就相当直接，毫无遮拦了。

他说：“不怎么样。你这种神经病当老板的地方，迟早要垮……”

话没说完，只听一声前所未有的巨响，“咵嚓——！！！”，伴随半空中，米旋儿的一声惊呼。

她差点从鸟背上滑下来。

没有接好、因而四散开的电火花，有几星击中鸟背。

空中瞬间炸开片片鸟羽烧焦的黑灰。

柏乐逸一把扭过周辰的胳膊，咬牙道：“放她下来！我选一！”

周辰别着身子，还不慌不忙，眼睛一眯：“确定？”

柏乐逸眼里聚起血丝，揪紧老头的衣领，怒道：“快一点！”

周辰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样子，慢腾腾继续话痨：“我提醒你，选一，是你马上就会消失，你爸妈不记得有你这么个儿子；然后，接下来，几十到几百年的时间里，你跟她不可能见上面，也不可能以任何方式联系——你图什么？”

柏乐逸眼神一滞。

作者有话要说：柏乐逸：手段？不怕我让你“手断”？

米旋儿敲次元壁：小逸，撕他袖子！

周辰：……（默默抽走胳膊和袖子，暗暗挪开些）